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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章 星隱真人 (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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應聲出場的是“龜鏡流”的弟子杜周,兩年前他和樂之揚一同上島,那時年紀還小,如今已是英挺少年,一身青綢長衫,眉眼裏透著精神。他的對手是“千鱗流”的弟子曹源,二十出頭,長眉細眼,一身亮白短裝,看上去甚是剽悍。

兩人略一客套,動起手來。杜周使一路掌法,游走飄忽,出手詭譎,才見他正面出手,身子飄然一轉,又繞到了對手身後,第一招未曾使足,第二掌忽又揮出。曹源則使一路拳法,出手不快不慢,只在原地打轉,無論杜周身在何處,拳頭總是指定對方。

拳來掌去,過了半炷香的工夫,兩人仍是一招未接。杜周面紅耳赤,背後衣衫濕透,曹源也是兩眼圓睜,鼻孔一張一縮,呼哧大喘粗氣。

樂之揚瞧得奇怪,笑道:“怎麽回事?這兩個人一根呆木頭、一只沒頭蒼蠅,鬧了半天,誰也沒碰著誰。”

“你懂什麽?”童耀喝了一口酒,搖頭晃腦地說,“龜鏡流的小子使的是‘三才歸元掌’,這一路掌法暗合先天易理,如果術數不精,發揮不了其中的妙用。百年以來,本島算學雕零,再無能人,這一路掌法的精要大多失傳,鬧到如今只剩下一個空架子,打了半天,還奈何不了區區一路‘指南拳’。”

“指南拳?”樂之揚指著曹源,“你說這一根呆木頭?”

“不錯!”童耀點了點頭,“指南拳隨敵而動,拳腳就像是羅盤上的指針,不離對手左右。”

樂之揚微微一笑,但見杜周忽來忽去,不斷尋找對手破綻,可是不知為何總是慢了一步,明明破綻就ωεn人$ΗūωЦ在前面,等他搶到之時,曹源拳隨身轉,又將破綻輕輕補上,杜周縱然料敵在先,腳下的步法卻跟不上曹源的變化。

樂之揚看得入神,不由縱情想象,設想自己也在場中,依照席應真所傳的拳理,與杜、曹二人分別過招,應該如何進退攻守,如何克制對方。

他越想越是有趣,不覺眉飛色舞,臉上一團喜氣,兩邊的農夫看見,都是莫名其妙,不知道這小子高興什麽。

又鬥時許,曹源一揚手,飛出一團白亮亮的物事,到了半途,“刷”的分開,勢如漫天寒星,發出嗤嗤異響。樂之揚仔細一看,竟是許多細小鋼錐,曹源用“北極天磁功”吸成一團,擲出時玄功逆轉,鋼錐由相吸變為相斥,形如天女散花,化為淩厲暗器。

杜周料敵在先,曹源揚手之時,他已向後跳開,身子一擰一縮,青綢長衫退到手裏,迎著飛錐一揮,就像是一片青霧罩住了點點寒星。

曹源雙手亂抓,指掌間生出了一股磁力,鋼錐上下跳動,想要繞過長衫,不料杜周的內勁註入絲綢,長衫化為了一面軟盾,勁風所至,鋼錐丁零當啷地落了一地。

曹源心頭一亂,又抓出一把鋼錐,不及擲出,忽聽杜周一聲大喝,長衫雲煙一般急湧而出。曹源視線受阻,冷不防杜周的左掌閃電一般穿過長衫,啪地擊中了他的左胸。曹源連退三步,手捂胸口,面孔一片血紅。

杜周收起長衫,拱手笑道:“曹師兄承讓。”曹源狠狠瞪他一眼,掉頭就走。

杜周志得意滿,返回本陣。他身為新晉弟子,打敗前輩師兄,委實足以自傲。花眠沖他點頭微笑,眼裏流露出一絲讚許。

樂之揚暗道可惜,心想自己若是曹源,上使一招“鯤鵬掌”裏的“排雲馭風”,逼得長衫回卷,下用“無定腳”中的“飛魚撥浪”,反踢杜周的小腹,縱然不勝,也能打一個平手。

接下來的幾組對手實力懸殊,很快分出勝負。樂之揚一邊瞧著,心中暗生納悶。這些東島弟子遠不如想象中厲害,無論勝者敗者,均是破綻百出。有時輕易可以取勝,偏偏舍易求難,放著直截了當的招式不用,反而用一些華而不實的花招,原本一招可定輸贏,偏要虛虛實實,使出七招八招,浪費大好機會。回想三日之前,葉靈蘇長劍獨舞,瀟灑淩厲,綿密無間,比起這些弟子,真是天壤之別。

想到這兒,樂之揚對於東島武學生出了幾分輕視。殊不知,席應真本是齊肩雲虛的高人,若論真才實學,遠在東島四尊之上。樂之揚得他言傳身教,乃是世間少有的奇遇,兩年來的所見所聞,無一不是武學至理,見識眼光大大超出這些尋常弟子。他以席應真所傳的拳理心法,印證東島弟子的武功,好比用吳道子的名畫衡量初學者的塗鴉,自然感覺一無是處。

忽聽一陣鼓噪,樂之揚定眼看去。葉靈蘇排開眾人,走到場上迎風而立。東島上男多女少,葉靈蘇又是女子中的翹楚,此時衣發飛揚,縹緲如仙,眾人屏息而視,鰲頭磯上一時靜得出奇。

半晌無人出戰。花眠一皺頭,回頭叫道:“谷成鋒,你發什麽呆?”話一出口,一個少年男子走出人群,方臉大耳,滿面通紅,沖葉靈蘇行了個禮,小聲道:“谷成鋒見過葉師姐。”

葉靈蘇打量他一眼,說道:“小谷,你好啊。”谷成鋒偷看她一眼,咕噥說:“師姐,我認輸了吧?”葉靈蘇怪道:“還沒打呢,怎麽就認輸了?”谷成鋒苦笑說:“我若勝了師姐,心裏過意不去。”

葉靈蘇又好氣又好笑,說道:“你這麽說是篤定能勝過我了?”谷成鋒連連擺手:“哪裏話,我輸了是活該,萬一贏個一招半式,豈非大大的不敬?”

四周一片哄笑,葉靈蘇又羞又氣,啐道:“說什麽胡話?你全力出手,若有半點兒敷衍,我決不饒你。”

谷成鋒無可奈何,只好說:“還請師姐指點。”說完長吸一口氣,斜斜走出一步,這一步看似輕易,但卻跨過丈許,到了葉靈蘇身邊,左掌下沈,旋身揮出,一股猛烈掌風卷得少女衣袖飛舞。

人群中響起一片驚呼。谷成鋒比葉靈蘇還小兩歲,可是步法之奇、掌力之雄,均已登堂入室。雲虛也覺驚訝,伸手輕撚胡須,目不轉睛地盯著二人。

葉靈蘇飄然一轉,讓過谷成鋒的掌力,纖手揮送,一股柔風飄出,掃中了谷成鋒的脈門。谷成鋒小臂酥麻,擰身一轉,到了葉靈蘇的身後,正要出掌,眼前忽地一空,少女繞到他的左側,素手穿袖而出,有如破雲之月,掃向他的左脅。

“好一招‘流雲逝水’!”童耀稱讚未已,谷成鋒身子一縮,倒掠八尺,站立未穩,忽又竄上前來,刷刷刷攻出七掌八腿。

這兩下進退如風,攻勢更是淩厲。葉靈蘇身形一轉,後退兩步,雙掌左一掃,右一捺,看似漫不經意,卻將攻來的拳腳輕輕化解,在谷成鋒看來,少女儼然化為了一團虛影,打不中,也踢不著。

“這是什麽武功?”樂之揚的心中不勝吃驚,葉、谷二人攻守極快,破綻甚少,遠遠勝過其他弟子。

“你問葉靈蘇麽?”童耀隨口說道,“她使的是‘水雲掌’,有行雲流水之妙。谷成鋒用的還是‘三才歸元掌’,這小子在術數上下了不少苦功,比起杜周強了不少……”

正說著,谷成鋒攻勢已衰,葉靈蘇身法變快,雙手輕輕一攏,帶起一片雪白的掌影,仿佛蒼煙入林,湧入谷成鋒的拳掌間隙。谷成鋒左躲右閃,也避不開那一片白影,仿佛一只飛鳥,落入了一片雪白的網羅。

“氣蒸雲夢!”童耀脫口稱讚,“好一招氣蒸雲夢!”說話間,場上兩人一觸即分,葉靈蘇飄出數尺,落地站穩,谷成鋒形如醉酒,跌跌撞撞地倒退了一丈有餘,忽地雙腳一軟,撲通坐倒在地。

葉靈蘇走上前去,伸手笑道:“小谷,沒事麽?”谷成鋒的臉色紅裏透紫,縱身跳起,結結巴巴地說:“師姐掌法高明,我、我甘拜下風。”

葉靈蘇心中好笑,說道:“小谷,你的武功也不差啊,再過兩年,也許就勝過我了,就是臉皮太薄,須得磨煉磨煉。”

“怎麽磨煉?”谷成鋒問道。

“當然是去石頭上磨了。”葉靈蘇眨了眨眼,“磨出一臉繭子,見了女兒家才不會臉紅。”

谷成鋒聽了將信將疑,忽聽四周哄笑,這才明白少女是在說笑,羞得無地自容,倉皇逃回本陣。雲虛一時莞爾,掉頭說道:“花眠,成鋒這孩子不錯,論劍結束以後,讓他來我的‘玄黃居’吧!”

此話一出,眾人嘩然,許多弟子盯著谷成鋒又羨又妒,花眠也笑道:“島王青眼相加,龜鏡流幸何如之,我先代小徒謝過了。”

谷成鋒輸了比鬥,仍能進入本島正宗,弟子們羨慕之餘,紛紛打起精神,一時間比鬥更加激烈,接連有人受傷。

又比了幾組,忽聽一聲鑼響,陽景走出人群,左顧右盼,面色倨傲。樂之揚正想他的對手是誰,忽見江小流一步一挨地走了出來。

樂之揚心中一涼,暗叫不妙。陽景的嘴角牽扯兩下,皮笑肉不笑地說:“江師弟,山不轉水轉,咱們又見面啦。”

江小流臉色蒼白,擺了個拳架一言不發。陽景微微冷笑,回頭看去,明鬥面皮緊繃,沖他點了點頭。

陽景心領神會,左掌朝下,右掌向前一攪,攪起一團旋風,掌風中隱隱生出吸力,正是“鯨息功”六大奇勁之一的“渦旋勁”。

江小流原本緊張,一覺掌風湧來,慌忙縱身跳開,陽景掌勢一沈,吸力更加厲害,有如一根無形繩索,扯住了江小流的雙腿。江小流暗暗吃驚,忙亂中左手一抖,袖子裏飛出一條細細的鐵鏈,順著吸力向前飛射,勢如一條軟槍,刺向陽景的小腹。

陽景面露獰笑,左掌呼地揮出,正是六大奇勁之一的“滔天炁”,這一股掌力與渦旋勁全然相反,有如一根柱子向外猛撞。江小流只覺掌心一熱,鐵鏈已被掌風攪亂,化為一道烏光,反向他自身掃來。江小流慌忙轉身,鐵鏈貼著耳輪飛過,帶起一溜血光。

江小流忍痛咬牙,使出“龍遁”身法繞到一邊,右手一揮,袖中又飛出一條鐵鏈,兩條鐵鏈有如二龍戲珠,忽合忽分地沖向陽景。

陽景輕哼一聲,右掌向前拍出,仍是“滔天炁”的功夫,鐵鏈落入掌力,忽又失去控制,向後反卷回去。

江小流慌忙低頭,這一次鐵鏈掠過頭頂,打散了他的發髻。他只覺頭皮發麻,手腕用力一抖,餘下的鐵鏈脫出袖口,刷刷刷長了一倍,在他頭上畫了一道圓弧,繞過陽景的掌風,嗖地纏向他的脖子。

陽景掌力已出,不及回守,慌忙向後跳開,可是遲了一步,眼前烏光晃動,啪的一聲脆響,陽景白凈的面皮上多了一條長長的瘀痕。

陽景頭暈眼花,心中羞怒無比。他是鯨息流的首座弟子,對手卻是龍遁流裏面不入流的小混混,別說臉上中招,就是讓江小流碰上一片衣角,那也是奇恥大辱,當即想也不想,反手抓出,只聽金鐵交鳴,鐵鏈的一端被他抓在手裏。

陽景大喝一聲,潛運內勁,江小流登時虎口劇痛,鐵鏈脫手而出,刷刷兩下,反而將他的手臂纏住。江小流用力一掙,沒有掙脫鐵鏈,反被“渦旋勁”扯動,身不由己地向前竄出。

一眨眼,兩人相距不過數尺,江小流一咬牙,拳腳齊出。陽景一手抓著鐵鏈,一手上下格擋。兩人篤篤篤交手數招,江小流只覺陽景的肌膚生出一股古怪的吸力,拳腳落在上面,好比擊中流水,無處可以著力。正心驚,陽景右手收回,扯得他腳下虛浮,跟著左掌突出,呼地擊向他的胸口。江小流回手一攔,冷不防陽景左腳突起,踢中了他的小腹。

江小流痛得蜷縮起來,陽景不容他倒地,一拳擊中他的面門。江小流鼻骨折斷,鮮血狂噴,躥起五尺來高,翻著跟鬥向後飛去。

身子還沒落地,陽景右手一扯,鐵鏈當啷作響,江小流風箏似的又飛了回來。陽景站在原地,眼裏湧出一股殺氣。楊風來看出不妙,騰地站起,正要動手阻攔,忽見人影晃動,場上多了一個人,那人右手一招,將江小流一把抓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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